走进松潘（组诗）

李子

1

那天  我们去松潘

用帘子把太阳挡在窗外

让窗外掠过的树影树冠

和高天上的云彩

形影相伴

车厢里的人们

被冷空气吹捧得

恹恹欲眠

拧巴的太阳不肯走开

变成一条金线

从窗帘的缝隙挤了进来

像只猫趴在一位女士的鞋面

女士心很柔软

没有将她驱赶

它就这样一直趴着

陪着 恋着

走进了松潘

2

你等了我55年  我终于

从时间的缝隙里走来

一块河谷就是你心中的平原？

白雾也是吗？你说

白雾是忘了回家的云彩

我驻足流连

嗅着这山间的气息

这个季节

我的眼中尽是青绿

风  爱上山顶的风车

杜鹃花点头微笑

我听见

漫山遍野的植被耳语

它们像有摆不完的龙门阵

有个性的村庄

多年就开始亲近

两条铁轨冲向高原

与撒欢的白云 一起

向四面八方的山鸣笛致敬

当太阳翻山越岭

来这里签名

清澈的韵律

把这山这水这翘檐的门前

搂在怀里

早就想来看你

以前 只有在想象中甜蜜

到了这里

思绪就变得无限延伸

我想将这片釉色  保存

保存在一个纯白的瓷胎里

用一生的窑火

烧炼成

捧在手心里怕碎的器皿

你的清晨

给我无袖的手背

敷了一层

片片冷凝

3

沿213国道线

憨厚的大巴车

行走得盘旋蜿蜒

山顶上的云慵懒地看着我们

穿过汶川走进茂县

岷江水滚过河底的石头

一会冲撞前面的山

一会失去理智

把窄弯处的河床纠缠

若干万年 它们带着

高原上的温度 带着高原上的风

一路向东

无论是我的到来

还是游客从四面八方涌来

那些山 那些岩层

不见了阵痛

一壑壑青绿

手挽手 从铺着光的

崖畔 河谷 缓坡 

灌浆的苞谷穗子上漫过来

我看到的地方

饱满深情

4

我走过的岷江边

青草是高原震撼的力量

流血的创口 掩埋的悲伤

都是她在不声不响中治愈痉挛

她在荒凉苦涩中成长

为奔赴高原的人们铺上毡毯

她不羡慕白云

根植于有羊群马群的大青山

我迟来的这些年

青草帮助灾后走出苦难

当黑暗从山谷那边涌过来

青草与每一寸土地一样痛楚疲倦

我不知道这结痂的疤痕里

青草的骨缝里

还有多少疼痛磨难？

青草沿着草鞋丈量的地方

一路向阳生长

她敬仰那些抖落满身星斗的人群

留下的誓言

岷江 风雪凿开的窗户

那些秃岭和石头

青草对着天空 

许下诺言

5

在川主寺红军长征纪念碑前

赭色花岗石浮雕

哀婉地诉说着

人类历史上

最伟大的一次红旗漫卷

那些衣衫褴褛的人群

带着理想带着信念

带着曙光带着期盼

用热血用忠贞

沿山脊 写下荡气回肠的诗篇

看那弹雨交织的火网

看那大雪封山悄无声息的苍茫

看那一望无际的水草地

雪烟打在马背上的身影

那群惊天地泣鬼神的人

热血丹心

淫雨

湮没了部分姓名和籍贯

一簇簇蒲公英

在石缝间瘦了又青

响彻寰宇的脚步

却常让后来人在此慕名停留

他们昼夜不停地奔涌

走过的山头

比几千吨的花岗岩还重

没有醒来的战士再也看不到

这里的彩云  缓缓飘动的节奏

我的目光滞留

一个个前仆后继挖掘光明的窗口

那根树枝还活着

攥着它 就能走过雪山草地

耳边有风掠过

正是那些行走的人累了在此席地而坐

有人正用手捂紧流血的伤口

有人正擦拭武器准备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