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届特聘作家】巴山作家张成芳
首届特聘作家(38人) 于 蛟 邓建秋 石秀容 冯远臣 朱光明 朱映铮 任小春 陈安辉 陈自川 杜 荣 何 武 李明春 李荣聪 李宗原 李方明 李佑伦 邱绪胜 宋 歌 肖雪莲 邹清平 张成芳 苟海泉 郑清辉 林佐成 罗学闰 胡有琪 唐 端 贾 飞 曹文润 常龙云 彭明凯 蒋 楠 蒋兴强 蒋 娓 雷 鑫 谭仕海 潘凤妍 戴连渠 本期推出特聘作家张成芳 ▼近年优秀作品推介▼ 初相遇时,她十八,他也十八。 她家较穷,弟兄姊妹多,吃不饱穿不暖。他家只弟兄两人,家境也不好,但胜在有土地、有橘树。她舅妈对她妈说:姑娘大了就嫁了吧,也算逃条生路。他姑对他弟兄两说:总要结一个,不然你爸妈在地下不瞑目。她舅妈是他姑。 他姑带他去她家提亲时,她一见欢喜:浓眉大眼,五官端正,身强体壮。她舅妈带她去他家,更觉满意:家境殷实,父慈母孝,妯娌和睦。 成亲那天,他把她领进一间小屋便不见了踪影,进来一位身材孱弱、略显猥琐的男子,与他却是两个极端。原来,他无父无母,只一位体弱多病兄长。相亲时的衣服是借的;见过的房屋是邻居的;父母、兄弟、妯娌都是别人家的。 那天相亲回去,他甚是高兴,走路带风,连头发丝都张扬着欢喜。他姑对他说:你人才比你哥好,又比你哥有本事,你若先结婚,你哥这辈子便再也结不到了。就这样定了,让给你哥! 成亲那晚,她擂了一整晚的房门,撕心裂肺哭了一整晚。他哥在墙角蜷缩了一整晚,他在柴房捂了一整晚的耳朵。 门一开,她拎着小包冲回了娘家。他姑催他去接她,他哥不吱声。他终没去,他知道她恨他,他姑托村里长辈去接她,他哥不说话,只长长地给长辈跪下叩头。她父母、兄嫂都叫她认命: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个乞丐一起讨口。她便真的认了命,再无欢颜,静静地与他哥生活、生子。 他哥一生好吃懒做又好赌,她一生操劳,日子依然过得相当拮据。他出去挖煤、打工、收破烂,每次回去将钱给她,只说是给侄儿的,图他老了有人送终。他终身未娶。她不与他讲话,接钱的手却从不迟疑。 三人时不时会吵吵架,她骂他哥也骂他。偶尔气极了他会怼他哥:你婆娘还是我让给你的,你叫个锤子!她听了便自个儿去躺着流泪,他哥搬张凳子坐在屋檐下望天,脸上带着不可捉摸的笑。他看看里屋,看看他哥,自顾出门收废品,背影落寞。 二十多年后,他病倒在广东工地,眼看时日无多,他拖着病体徒步两月回到老屋,胡子拉渣,一身脓疮,臭不可闻。她找人为他换衣、洗澡、看病。不再骂他,给他熬药,为他煮饭,默默流泪。有人问起,总说柴禾太湿,烟熏了眼。他哥偶尔骂他也骂她,她便回骂他哥。 他终是去了,她的儿子为他送灵出殡,一如亲子。 几个月后,她也去了,脑出血。她病重那个月,她男人并不关心她,家里也确实负担不起她的医药费。临终那几天,她男人甚至不敢进她房间。 地理先生看遍了她家所有自留地也找不到合适的墓地,有老者提议去他的墓地旁看看。 从此,她和他相距不足三米。 暮春的树 没有人不喜欢春天的花,夏天的树,秋天的黄昏,冬日的暖阳。我也不例外。 整个春季,似乎都在忙碌,不为工作便为家事,两点之间的距离阻断我与春天的链接,错过了繁花竞艳盛会,于酷爱自然的我,无疑是残酷的。然,为了生存,无话可说。好在,季节可以轮回,不像人生不能重来。那就等吧,等下一个春季。 幸好,在这个暮春的早晨,我意外地发现了一片别样的风景。如果不是新来对这个小区还不太熟悉,不至于走错回家的路;如果不是误入相似又不同的小径,不会知道排楼后面有座不小的花园;如果不是受那花香吸引,循香多看了一眼,竟不知香樟树原来是会开花的,且花香浓郁。一切的偶然似乎都是为了某种必然。 放下手中青绿的蔬菜,红黄的水果,往浓荫处走去。花香愈发浓烈,间或有另类清冽暗香将我的神智从微醺中拉回。鸟儿在枝头跳跃欢歌,惊落一地碎米般的花蕊。随着脚步声起,四五只形似黄鹂又似麻雀的鸟儿从树冠中射出。棕色尾翼如展开的羽扇,翅膀张开并未扇动,头部高昂,模样潇洒至极,像极了翼装飞行者。便怀疑是不是自己眼花了,焉有不扇动翅膀就能飞翔的雀鸟?看它们伫立在另一棵香樟树枝头,随即释然,起飞前的动力足以支撑这不远的距离。所以,每一个成功的跳跃,都是蓄势已久的必然迸发? 高大威猛的香樟树庄严地伫立在小径两旁,低矮的七里香在它们的庇佑下,挨挨挤挤整齐排列。香樟树花形如米粒,虽是未开放的花苞,花香由里散发,馨香馥郁。七里香的花朵则张扬得多,虽不如樟树花密集,却因花米的洁白而更引人注目。有白蝶停驻花蕊采蜜,轻轻靠近观察,发现它每采一口花蜜便扇动边缘有黑点装饰的翅膀,从先前的轻盈到后来的沉重,待到腹部鼓胀到形如毛毛虫,便戛然而止决然飞离。另一只黑蝶飞来,在花蔟间轻嗅。难道蝶儿亦如犬类,在花间撒下了尿液作标记? 比七里香略高的是枝繁叶茂的桃树,脆嫩的桃儿隐约可见。非常幸运,我曾在它花绽枝头的时节,见证过它的香艳。突然,一阵劲风吹过,所有的叶片向一个方向拂去,唯有拇指般大小心形桃子,岿然不动。植物先生也知“沉着应战心不慌,一路凯歌向辉煌”? 低矮桃树的旁边,是更高一些的朴树。我不知道朴树是否会有花开,但它布满细密叶片的树冠在两棵樱花树间分外醒目,倒别有一番景致。从香樟树上迁徙而来的雀儿们,正伫立枝头竞赛歌唱,像经过彩排般此起彼伏地向树下行人点头。是在向我这个突然而至的过客问好吗? 樱花树大抵是这个小区最大的亮点。月前,初来这里,正是樱花盛开时节,或粉或白,或红或紫,花团锦簇。而今看到的,却已只剩翠绿,那些花红,早像迟暮的美人,红颜消逝无踪。多看了一眼,发现一个怪象,两棵同等大小的樱花树,一棵挂着黄豆大小的果子,而另一棵则只颗粒未见。难道,是一对夫妻树?大概植物也有公母之分吧。不由想起一字之差的樱桃,此时,正值“红玛瑙”上市,昨天在动车上,见过它被纤纤玉指轻捻入口,并暗自吞咽了一口津液,为错过它的清甜而懊恼。 唯有石榴树,总能在平寂中带人以惊喜。椭圆形青绿叶片泛着油亮,玉簪样的花蕾将放未放,于万绿中突出一抹绯红,令人眼前一亮。再过几天,整个树冠将被花朵覆盖,而整个花园成为它的主场;再过半个月,花蕾根部会逐渐变圆变大,顶着红色的头冠窥探这个多彩的世界;再过三个月,一个个红灯笼会诱惑我等暗咽口水。到那时,我是否顶得住诱惑,顺手牵羊?花园里的石榴树是幸运的,多数花朵能顺利结果,少数花儿会因风陨落。马路边的石榴则没那么幸运了。昨天,在地铁站A出口,亲眼见到两个提着塑料袋的中年女子,将那些还带着露珠的红翎残忍掐去。那一刻,我的心也跟着痛了起来。 出得小径,一个灰白色调为主的小型建筑,类似缩小版日月潭,硕大花台中,苍劲的黄桷树盘根错节,金黄的叶片在风中如银杏叶飘飞。便疑心是否穿越?暮春?初夏?还是金秋?一时间,没了主张。所幸,左边紧挨着的那棵黄桷树,正擎着翠绿华盖,不至令我沉迷不醒。右方黄桷树略小,叶片早已落尽,光秃秃的树枝上,支支红色箭翎直直向上。我卑劣地伸出手去,摘下一支嫩红,剥去表面红紫外衣,取一片皮粉嫩叶放入口中。轻轻一咂,酸酸甜甜,口舌生津,我不由发出嘘的一声轻叹:小时候的味道。突然想起母亲曾说过,黄桷树是什么季节栽培便什么季节落叶。 这个可以吃吗?有孩童好奇地仰头看着我。可以的,要不要试试?我取一片嫩芽递给他,他将信将疑地看着我。我再次示范给他看,他亦学我细嚼轻咂。啊,好酸!他惊呼。转身将口中之物吐到草丛里,胖乎乎的小手夸张地在嘴边挥扇着,似乎这样就能将那酸涩挥走。我哈哈大笑,将整支黄桷荚送入口中,酸涩不再。阿姨,再给我一个。孩童央求着。接过我递给他的叶荚,男孩欢快地朝人群奔去。奶奶,奶奶,快看,这个可以吃吔。听着他稚嫩的语言,油然而生自豪感:瞧,即便生活条件优越的现代都市孩子,体会到的生活乐趣也不见得比我们那时农村孩子多。譬如:用泥巴塑动物,用树叶缝衣裳,捡地里散落的粮食用砖瓦做饭菜,掏桔树洞中的蛹虫补充营养…… 紫叶李披着暗红的外衣,冷眼看着我,似在嘲笑我的轻易满足。对了,我曾被它赐予满头粉白。细细找寻,没有看到一粒椒米,是没到结子的时节还是全为雄树? 瞟一眼在箭竹群中窥视我的几朵毛茸茸的白玉兰花球。这些反应迟钝的家伙,一定是在百花仙子接受指令时偷懒睡着了,不信你瞧,他们的同伴早已历劫成功,羽化成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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