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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春:瓦雀书案,杨花砚池——凌灿印书法作品集《线相》读札

2025-05-12 16:38:45

瓦雀书案,杨花砚池

——凌灿印书法作品集《线相》读札

姚春



灿印先生书法作品集《线相》,于2024年9月,由四川美术出版社出版,实属可喜可贺!

我们过从甚密。我知《线相》一书融入其大量心血。某日酒后,他说:“姚哥,我也47岁了……”听了他的话,我想起古贤坡仙:47岁,写出震古烁今的《大江东去》,感叹“人生如梦”“早生华发”。自古文人渴望建功立业,灿印先生已然在书法领域功成名就,正当壮年,天纵英才,朝发夕至;况处祖国新时代,我们都在“希望的田野上”,比以往任何一个时代的文人都幸福:《线相》的面世,无疑是灿印先生“华夏书法当自豪,翰墨风流书数今朝”的无愧时代的深情展示和礼赞。




摩挲《线相》,纸墨溢香。合书而思,“双双瓦雀行书案,点点杨花入砚池。”诗的意境浮现于我的眼目,氤氲着灿印先生“挥毫落纸如云烟”的快感和陶醉,连双双瓦雀也落其书案来欣赏;时而,我又仿佛感受到其“天大寒,砚冰坚,手指不可屈伸,勿之怠”,那“点点杨花飞入砚池”的勤奋和修炼。

“勤奋耕耘是良训,一分耕耘一分才。”“天才来于勤奋,聪明全在积累。”“没有谁能顺顺便便就成功。”“不经历风雨,怎么见彩虹?”这些耳熟能详的话语,被灿印先生的《线相》诠释得无比的生动而感人。


墨池笔塚任纷纷,

  参透书禅未易论。

  细取孙公书谱读,

  方知渠是过来人。 

  这是清代书法家王文治评价唐代孙过庭《书谱》而写的一首诗。诗中“孙公”者,即是孙过庭也。孙过庭,字虔礼。其名字语出《论语•季氏》:“尝独立,鲤趋而过庭。”意思是说孔子曾经站在庭院中,他的儿子孔鲤跑过庭院(来行礼请教)。王勃的《滕王阁序》里,也写了“叨陪鲤对”的典故。“过庭”“叨陪鲤对”都是说古代读书人“虔礼”的具体表现。灿印先生是“过来人”,对书法艺术,对师长的“虔礼”和请教、交流是我等学习书法者应该效仿的。其书《线相》由何应辉先生题写书名即是明证。


说到孙过庭《书谱》,我想起三句话:“篆尚婉而通,隶欲精而密,草贵流而畅,章务检而便。然后凛之以风神,温之以妍润,鼓之以枯劲,和之以闲雅。故可达其情性,形其哀乐。”这几句话的意思是:篆书以婉转通畅为上,楷书(孙氏《书谱》里隶书,当是楷书)以精致严密为追求,草书以流利畅快为贵,章草以准确简省为要义。然后分别为他们加以庄严的气象,蕴养温润且华丽的姿态,增强枯劲迟涩的用笔,调和闲雅的气质,使它们各成其美。这样才能让书家挥洒自己的情感, 使作品表达出作者的喜怒哀乐。

我们可以这样来理解:各种字体都有自己的审美标准,但写出的字,给人有“风神”“妍润”“枯劲”“闲雅”,才能“达其性情,形其哀乐”,才能算是书法艺术品。否则,就是停留在“写字”的层面。

灿印先生“参加过省级、国家级大展有数十次”,是书法界公认的优秀书法家。他的书法作品集《线相》里的作品,自然给人“风神”“妍润”“枯劲”“闲雅”故有“达其性情,形其哀乐”的艺术效果。

灿印先生书作自有风神。“风神”,在孙过庭《书谱》里,不是神话传说中掌管刮风的神仙“风伯”或“风婆”,而是“风采、神韵”“风格”的意思。18世纪,法国的博物学家布封提出“风格即人”的名言。这与中国书学理论“书如其人”,是一致的。那么,灿印先生作为书法家而不是写字匠,他的书作到底有何“风格”呢?


书名《线相》是最简洁的回答。

我们常说,一个能称“家”的人,必须是有自己的艺术观和理论体系。书法是什么?灿印先生回答的是“线相”;有的书法家回答的是“墨相”;有的书法家回答的是“纸墨有约”……不管哪种回答,视乎没有绝对的标准答案,都是各自对书法的感悟点。这就是不同书家的“个性”,抑或说是“风格”“风神”的所在。然而,“线相”如何理解?简单地理解,“看线条”,当今不少名书家也是这个观点,“书法是线条的艺术”“书法就是锤炼线质”……因此,我们认为,灿印先生的书法观的基点就是“线相”。


书法线条的“妍润”“枯劲”阐释。

“妍润”和“枯劲”,是一对矛盾的书法审美词汇。陆俨少先生讲,上乘的书法用笔线质应该有“润含春雨,干裂秋风”之妙。何应辉先生讲书法线条也引用了“润含春雨,干裂秋风”的说法。所谓“润含春雨,干裂秋风”,“润取妍,燥取险”,“带燥方润,将浓遂枯”等,都是描述书法线条的审美特征。在书画的世界里,笔墨线条至关重要,妍润之线,则是润含的春雨,饱含着生机与柔情,能描绘出物象的柔和与灵动,仿佛孕育着新生与希望;枯劲,如干裂的秋风,带着沧桑与劲道,能展示物象的阳刚与劲挺,书法线条苍劲有力,仿佛蕴含着岁月沉淀和生命的坚韧。灿印先生书法线质,妍润和枯劲恰到好处的使用,表现出线的力感、节奏感十分强烈。


书法要有一种“闲雅”的气息。

“闲雅”,可以理解为,一件好的书法作品,给人赏心悦目,有一种高雅的休闲生活气息;“闲”通“娴”,“闲雅”,娴淑,娴静而文雅、高雅。欣赏灿印先生书作,我的确是一种高雅的休闲;更仿佛在欣赏一位“玉颈美人”。她宛如曹植笔下之洛神:“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种协结压约渐秋菊,华茂春松。髣髴兮若轻整政终依四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否先阻细处太阳升朝霞;迫而间供笔露卷轻岩型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


“达其性情,形其哀乐”的“性情”表达。

古人说:“性之于情,犹波之于水,静时是水,动则是波,静时是性,动则是情。”可见,不论是什么情感,都是性暂时失去了本来的平静,不仅抑郁愤懑是性的骚动,欢乐愉悦亦是如此,就像水的波涛湍急和汹涌来潮一样。书法能实现人的情感的表达,是因为书法可以用提按顿挫、方圆转折等韵律和节奏,来表达书法家深心的律动和情感的波涛。韩愈有一段名言:“往时张旭善草书,不治他技。喜怒窘穷、忧悲愉佚、怨恨思慕、酣醉无聊,不平有动于心,必于草书焉发之。”这里的“不平”,并不是牢骚不满或愤懑不平,而是指内心的不平静。它既包括愤懑抑郁,也包括愉悦欢乐,也就是一“喜”一“愕”。喜怒与窘穷、忧悲与愉佚、怨恨与思慕、酣醉与无聊,都是不平的两个方面。虞世南说:“如水在方圆,岂由乎水?且笔妙喻水,方圆喻字。”水在方则形方,在圆则形圆,书法线条的流走就是情感之流,书法的提按转折就是人内在的心灵跃动,笔底波澜皆发之于灵府。当线条和笔序赋予了书法以时间性之后,在时间性的线迹中,情感便得以表现。于是,书法成了“无声之音”,“象八音之迭起”,可以“达其性情,形其哀乐”。孙过庭说:“波澜之际,已浚发于灵台。”浚是疏通,灵台是心灵,书法是从心灵里疏通出来、流淌出来,笔底才能见出波澜和情感的节奏。


自作诗词,诗书“双璧”。

孙过庭《书谱》中说:“右军写《乐毅》则情多怫郁;书《画赞》则意涉瑰奇;《黄庭经》则怡怿虚无;《太师箴》又纵横争折;暨乎兰亭兴集,思逸神超;私门诫誓,情拘志掺。所谓涉乐方笑,言哀己叹。” 书法的情感主要靠线条,若能文字内容的情感相契合,即可达到诗书双璧之妙。灿印先生书法作品集《线相》中收入了众多的自作诗词:

《醉里听雨》:玉液金樽谈笑间,倾心夜话诉难完。诗书画卷凭风借,醉意巴山楚水寒。

《月夜酌清凉》:弦月清风云里漂,天街幻影欲吹箫。松涛阵阵溪声脆,画意绵绵梦境遥。数点星光江上客,几番思绪酒中枭。身经暑夜孤君戏,问道山阴笔下挑。

《寄达州市书法家协会成立四十周年》:自古巴山翰墨天,书坛四十种前缘。青山依旧高歌进,艺苑花香奋舞鞭。

自度曲《观禅》:壬寅三月,料峭春寒。岸柳舞絮,桐花飘散。夜犹半,梦阑干?幽幽小窗外,风不休来雨不眠,寂寞流云锁深山。    荒草凄清,断了香火念!独步登临楼榭,好似穿越人间。凭栏远眺,醉向林间泪潸然。归依禅院,抛却凡尘羽化仙。

《访厦门南普陀寺》:古寺沧桑五老峰,云山塔影伴虬松。观音玉面行如拜,弥勒金身坐似钟。无我随缘当慧定,有心悟道自从容。清香一炷莲花见,石破天惊化海龙。

《泉州海航博物馆观摩学习》:今到泉州欲望台,哪知泉水天上来。莲花世界守恭梦,遇雨无缘独自猜。万相同殊源圣教,千帆劲舞靠贤才。海航丝路丰功绽,桐巷春华处处开。  

《立秋听蝉》:雨过蝉鸣声声噪,初秋夜月挂云霄。书生自是风尘度,藏匿林间万籁潮。再问松涛齐物论,蓬山此去待来朝。归真若在浮游地,画境中空墨象消。

《秋伤》:千山含黛桂花香,雁阵霜天野渡黄。漫卷西风摧我瘦,沙洲一路独忧伤。

《夏日听风雨》:盛夏欣逢甘露雨,苍松翠柏润如酥。青山绿水蝉音妙,紫玉朱纱笔墨殊。五蕴皆空通善道,三生有幸作凡夫。风声鹤唳诗君慧,画外清心寡欲图。

《秋思》:溪桥潺水驱泥石,微雨秋风润竹枝。群鸭岸边歌作剧。丛林天际绘成丝。云山墨树词难著,青瓦红墙道不移。古往乡间多过客,烟波万卷藏玄诗。  

《山行胡思》:山树云墨起,石阶荆棘生。步履惊山鸟,空闻寺钟生。浮云半生事,梵音一红尘。回岸涛声旧,幽匣故魂升。乱岗君心绕,颠沛写枯藤。青苔无人问,芸芸菩提生。  

《秋思》:斜阳醉洒山河翠,今宵畅怀醉不归。笔墨难书鸿鹄志,坐卧秋风桂月陪。  

《七夕品茗》:七夕莲湖七莲花,夜半琴书醉年华。笔歌墨舞今宵意,纸上云烟鹊桥纱。  

自度曲《青春之殇》:岁月荏苒,几度盈虚。冥冥之中,春秋复往,世事轮回,已然芳华流觞。时代变迁乃常,青丝染鬓霜,自叹弗如又何妨?   自觉曾经少年狂,幼时梦,振羽遨翔。执管云游翰海,妄涉历代经典,更想丹青写三江。不经意,背井离乡人彷徨。   山川依旧,楼宇易装。古今多少事,茶余闲聊,唯有英雄暗自伤。千载追绪,万古流芳,繁星点点,仙桥银盘照心慌。   时至今宵,春梦已觉。明月夜,奈沧桑,把盏言欢空惆怅,话悲凉!哪知醉后,玉箸生香,飘飘然,墨痕闪闪金光。   

《愿泸定无恙》:大渡河边泸定县,一朝地震毁家园。军民抢救苍山泪,漫卷旌旗蜀水翻。万众齐心追日月,九州携手复尘垣。山河多恙人间爱,舛难驱兮正本源。   

《幽居书院感怀》:秋风秋雨巴渠地,山色湖光动画漪。烟锁楼台云阻月,悠悠琴瑟笑吟诗。通州古国蛮夷踞,艺道斯坛圣哲施。岳麓幽居鸾凤舞,陶然颐性省三思。

灿印先生书法作品集《线相》里有这么多的自作诗、自度曲,反映了灿印先生书法研习、创作路子的纯正和拓宽。历史上任何一位书法大家,他首先就是诗人、文学家,没有一位是专门只写字的,王羲之《兰亭集序》,本身就是一篇好的散文作品;颜真卿《祭侄文稿》也是传送千古的祭文;苏轼《寒食诗帖》也是一首自作的好诗……古人讲:“书乃诗之余事也。”当今中国书法家协会也主张书法家创作内容最好是自作诗词。文学艺术是一切艺术之母,诗歌又是文学艺术之母。研习书法者,研习书法的同时又能研习中华诗词,无疑是非常好的学习和修行方法。灿印先生的这些诗作,都表达自己的真感情,不矫情,这是非常好的;但每一个学习者都永远在路上。书法的学习,跟文字学、中华诗词学结合得十分紧密。上文所录:《访厦门南普陀寺》“云山塔影伴虬鬆”“清香一柱莲花见”中的“鬆”应该“松”,“柱”应该“炷”。读者宽宥,再版时修正就好。


读《线相》时正是暮春时节,我不由得想起南宋诗人叶采的《暮春即事》:

双双瓦雀行书案,点点杨花入砚池。

闲坐小窗读周易,不知春去几多时。

读灿印先生《线相》就是这样的一种诗意感觉;灿印先生“瓦雀书案,杨花砚池”的书法艺术人生在我的脑海里镜像定格……



作者简介

姚春,四川大竹人,四川文理学院副教授,达州市书法家协会副主席,四川省书协会员,四川省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中华诗词学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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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 小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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