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滚蛋”礼

戴连渠

今天是女儿的生日。我一早起来，在冰箱里选了一个最大最椭圆的土鸡蛋，用铁锅煮成最心爱的糖心蛋。用水冰一下，不烫手为佳，然后喊醒女儿，在其额头先点一下，接着在脸上滚一圈，边滚边说：“幺儿好好读书，博士顺利毕业！滚一滚霉运走，滚一滚好运久；滚一滚疾病走，滚一滚健康久。新的一岁，顺顺利利，就象这鸡蛋一样，一滚就过去！”这是我家坚持了几十年的生日“滚蛋”仪式。

（一）

生日“滚蛋”，打从我记事时就记忆深刻而又是最渴望的事。烙印打下，终身难忘。那个冬天的早晨，爱捂头睡觉的我被揭去了铺盖，露出头部感觉凉凉的，潜意识伸手去拉铺盖，却被一只温暖的大手按进了被窝，而脸上有一个热呼呼的硬东西从额头开始在慢慢滚动。只听妈妈说：“哦，还没叫你，你就醒了！来，今天过生，滚个蛋！”只见妈妈站在床前，佝着腰，边给我滚蛋边又说：“一岁滚个大鸡蛋，欢欢喜喜过新年。二岁滚个小皮球，蹦蹦跳跳最可爱。三岁滚个大气球，梦想高高飞上天。四岁滚个火车头，勇往直前不回头。又大一岁了，又懂事一些了；新的一岁，顺顺利利，就象这鸡蛋，一滚就过去了！”在脸上滚了四圈后，妈妈用双手把我扯起来坐着，用铺盖围我一圈，然后压踏实。接着在床舷上轻轻地磕碎鸡蛋，剥开蛋壳，一块一块地掰下来，喂进我嘴里。怕我哽住，喂一口蛋，再喂一口开水。吃完，再让我睡回笼觉。妈妈就去打早火了。

那时，吃上鸡蛋是很奢侈的事，因要拿到市场上去卖了换钱称盐打油。随着兄弟姊妹增多，生活的需求增大，但妈妈很勤劳，也会持家。我记得那时家里除喂有鸡鸭鹅，还喂有猪牛羊，还有一条狗，真的是六畜兴旺。种的萝卜、冬瓜、南瓜可以堆半边屋子，“瓜菜半年粮”。房屋周边还种上了李树、桃树、柑橘树，为了多一分钱一个的桃子，妈妈背着一大背蔸桃子步行二十多公里到临巴电厂去想卖个好价钱。为了挣工分，还会象其他全劳力一样，犁田耕地，挑粪打夯。半边天为我们撑起了整个天。“大人生日蒸馇（指粉蒸肉），细娃儿生日挨打。”我盼望过生日，却一次打也没挨过。我的生日就这样一年一年地过，“滚蛋”仪式也持续了二十多年。所不同的是，哪个人过生日就“滚蛋”，其余四兄弟姊妹也能跟着享受一个鸡蛋。妈妈对我们家教很严，常说一句话：“你要是不听话，就是长上天，我也要把你弯过来打了；要是听话，我一天要打八个哈哈儿”。哪个犯错挨修理时，其余兄弟姊妹也要陪“杀场”，所以我们五兄弟姊妹很和睦，不愿“一人错全部挨”，很少打架角孽，免得妈妈操心，让她天天打哈哈儿。我也会回馈妈妈生日，也要“滚蛋”一回。妈妈拒绝时总是说同样的一句：“我不用了，老都老了！你们喫蛋，一生顺顺利利滚过去就行了！”
    幸福的日子过惯了，可能觉得理所当然，而一旦中断，就是天地塌陷。1994年暑期里，刚过五十岁的妈妈因操劳过度而溘然去世。我更是未完成她在我25岁生日“滚蛋”时的愿望，“结一个漂亮贤惠的儿媳妇。”

（二）

三年的守望，三年的期盼，三年的渴望，三年的努力终于摒弃了三年的彷徨。虽三年生日未“滚蛋”，只在妈妈坟前叩问天。1997年春，终于实现了妈妈的心愿，我结婚了。

日子从单身走向双人，又有了家的概念，有了经营的理念。妻子也是个苦命人，几岁时妈妈去世，十多岁时爸爸去世，靠爷爷婆婆哥哥姐姐拉扯大，勤劳善良，从小能吃苦，也懂得生活的艰辛。经营一个小店，起早摸黑，进货售物，精打细算，也算是井井有条。  

冬天来了，当班主任的我晚自习后十点多钟才能到家。三公里的路途虽然很冷，但到家后煤碳灶上煨着的宵夜和泡脚的热水温暖得让你心潮澎湃。家，这就是家。

天天要守班，所以我早上也起得早。这天，我照例早起去守早自习。已早起的妻子一把按住我，说：“别忙起来！”然后左手把着我的头，右手拿出一个鸡蛋，在我脸上踏踏实实滚了一圈，说：“滚过霉运去，好运自然来！”“一滚滚到九十九，幸福健康样样有！”“新的一岁，一滚就滚过去了”。最后，还不忘调侃“又长一岁了，要听话哟！”我才想起是我的生日，我更没想到，妻子也会“滚蛋”。她说她也是小时候生日，妈妈也给她“滚蛋”，有二十年未滚过，只是记忆有点模糊了。今天派上用场了，她也感到十分高兴。然后还给我煮了一碗长寿面。满满的情来满满的爱！

两天后，是妻子的生日，我记住了。自然也给她“滚蛋”了一次，还给她整了一大碗面。

简单的日子就这样“简单”地过，我俩的生日也就这样一年一年顺利地滚过。

（三）

1998年春节前，女儿出生了。一双大眼睛，乖巧得不得了。八个月时就能喊“爸爸回”时，那是一种什么幸福感呀！一岁时，我和她妈一起给女儿煮了一个鸡蛋，妻子搂抱着女儿，我用温暖的鸡蛋在女儿额头、小脸蛋上轻轻滚了一圈，“一滚烦恼去，二滚福气来，三滚智慧长，四滚身体棒，一年到头来，一滚就过去。”小家伙很享受，头偏都不偏一下，眨着大眼睛，咯咯地笑出声来。我又在她小脸上滚了一圈，让她再乐一乐！

为了纪念，我们还抱着女儿一起到相馆照了全家福。二岁，三岁，四岁，……岁岁如此。生日“滚蛋”，生日留影，是女儿生日必备项目。二十多年弹指去，而今还在学业中。女儿好学，大学毕业工作两年后，仍觉知识不够用，辞职再考研上岸。虽学的是工，常在实验室，但作文也不弱。女儿很孝顺，我们的生日，她不在身边，除了微信、视频祝福，还有快递的礼物，礼物也由小变大，由装饰到实用。女儿即将成家，我想，学习也罢，工作也罢，但生活中她奶奶留下来的生日“滚蛋”礼将永流传。

“滚蛋”再“滚蛋”，一滚就过去，天天顺心愿！

作者简介：戴连渠，男，中共党员，渠县人。渠县宕渠文学院副院长，《渠江文艺》常务副主编。中国档案学会、中国诗歌学会、中国民俗摄影协会、四川省作家协会、四川省散文协会会员，四川省档案工匠、四川省秦巴文化研究会副会长、达州市巴文化名家培养对象、巴山文学院特聘作家、戴连渠工作室负责人，2024年达州市阅读推广之星。已编辑、出版文史书籍20册400多万字。获省市奖项多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