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梦娜，四川省文艺评论家会员，达州市文艺评论家副主席兼秘书长。

小说《小镇法官》描写了以金海燕为代表的基层法官、法制工作者穿行于川东嵇镇法庭，为村民定分止争、排忧解难、宣传普法，讲述了一个个小镇法官的温情故事。作品中的婆媳矛盾、家长里短、夫妻吵架、邻里纠纷等生活矛盾和困境，在基层法制人理智和机智中得到妥善解决，以严峻的法理和炽热的感情，触发了人们对法与礼、德与法、基层治理和当代乡村秩序的思考。

一、基层法治的温情审视与女性法制人的时代棱镜

这部作品作为“乡村志”系列的延伸，贺家湾的故事延展到嵇镇，人们对土地、故乡的执着与眷恋，转为基层法治工作者对正义和公平的坚守和奉献。小说塑造的人物摒弃了“高大全”式的无欲无错英雄形象，着力呈现出个性十足、立体丰满的小镇平民法官。以金海燕、傅小马、江涛、贺小华等为代表的基层法官，他们在城市是一群失落者和失意者，来到乡镇成为最基层的法律工作者，扎根基层护法理，坚守奉献暖民心。在解决老百姓鸡毛蒜皮的事件中完成自我成长、自我净化和自我救赎。小说里的每个案件都得到妥善地解决，每个法律人都在经历中有所成长，延续了贺老师一贯的善良风格。让正义和善良成为一种力量，不仅为身边人带来光与亮，也让小说人物突围困境，重塑生活意义。

纵观我国城镇化发展历史，1978年，中国城市化率为17.92%；2023年，中国城市化率已达66.16%。根据到21世纪中叶建成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的远景目标，未来的城市化进程还会进一步深化。这个转变与其他国家相比，实际上是非常急促的。伴随着城镇化的急速发展，在基层社会治理的时空情境中，乡村伦理的解体与现代伦理和社会法制的建构并不同步，进入城市空间的人们并不具备完整和独立的现代市民伦理精神，在法律和新的乡村伦理道德面前变得没那么从容和自信，例如小说一开始的贺兴胜和郑琴离婚案，两个母亲从各自的面子和“道理”出发，约束儿女的恋爱、婚姻权利，特别是不让儿女出门打工的郑琴母亲，企图用村庄和传统的伦理秩序困住这对小夫妻。再如今天大家讨论的“面子经济学”，实则都是乡镇宗法制度在信息时代的回光返照。

小说塑造了多个女性法律人形象，这些人物形象饱满、积极进取、真挚感人，作品通过审理案件不仅展现了她们过硬的业务能力，也体现了女性独有的细致、温柔力量。这种立体塑造展现出当代女性基层执法者在职场、生活与自我成长之间的真实处境，成为一面照见基层女性法治人处境的时代棱镜。

二、世情公案小说和法制文学的书写诠释“法与礼”的关系

小说《小镇法官》采用世情公案小说和当代法制文学的艺术形式，借用古代民间说书艺人“说公案”的文学传统，案件的情节和发展由金海燕召集大家在探讨中陈述，在“法”的名义下进行案件审理，在“礼”约束下进行道德秩序的审判。在基层治理中，“法”不仅是维护社会秩序的准则，也将超越血缘亲情、世俗旧规的道德界限，成为国家意志的体现。例如在案件沈玉清案的结尾是沈玉清不仅拿到丈夫的死亡赔偿款，还合法再婚。

无论是用法的威严来遏制“情”的张扬，还是用情的温暖来调和法的机械，都展现了嵇真法庭判案者“正义”的一面。如拆迁案、梅兰花和谭世林离婚案，读者看到情与法在世俗伦理中不再是单纯的对立，尊重了人性的善、解决了人性的苦，礼法和礼义不仅完成社会规范的作用，还发挥道德教化的作用。

中国的法治文学根深叶茂、源远流长。不同时期的法治文学有着深刻的时代烙印，反映不同时期的社会现实。古典名剧《窦娥冤》《包公案》《狄公案》《神探狄仁杰》等家喻户晓，一些作品还在不断被改编并搬上屏幕，当代如《人民的名义》《三大队》《决胜法庭》《狂飙》《底线》《庭外风云》等。这类文学作品植根生活、直面当下，诞生于依法治国理念深入民心的现实语境。披露现代法治化进程中面临的一些根本问题，如权利的规制、守法与用法。

雪莱曾说：“诗人是这个世界未被承认的立法者”，法制文学的规训与教化作用是通过文学的法律走进人民群众、反映群众法治意识、提升群众法治素养的途径。《小镇法官》是一部“接地气”的法制文学，它亲近老百姓生活，反映老百姓的法治思想和法治素养，将成为思考基层法治工作和普法工作的重要参考书。

三、谚语化、方言化的说理传递“基层调解”的智慧与温暖

不同于惊心动魄的刑事案件侦破，《小镇法官》作品中表现的金海燕、江涛、欧小华、罗娅和傅小马等人的主要工作就是调解民事争端，书里讲“这些鸡毛蒜皮、家长里短的案子，通常都不复杂，当事人双方总是一来一往，比谁的声音大、眼泪多，比谁胡搅蛮缠的能耐高。”这类案件的治理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调解语言往往能够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作品中出现很多通俗易懂的谚语，极富生活韵味，在亲切朴实、感情真挚的只言片语间，不仅使得一个个具有平民特征的“法律人”形象“立”起来，也凸显出见招拆招的基层调解智慧和浓浓的人情味。

如作品里江涛在巧断拆迁案时“膏药一张，就看你咋熬炼了……”。“人在事中迷，就怕没人提！”贺兴胜和郑琴离婚案中“儿女亲家是踩不断地铁板桥”，沈玉清丈夫遗产案中“打点和气牌有啥子来头嘛”“锅儿是铁铸的，不见棺材不掉泪”“猴子捡片姜，吃了又怕辣，丢掉又可惜……”等等。这些语言既让案件中的矛盾双方心服口服，也让读者在一个个鸡毛蒜皮的事件中明断是非、辨别法理。凸显了金海燕、江涛等人基层调解经验及其对老百姓心声、思想的深刻洞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