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镇法官》《小镇灯塔》研讨会|陈俐静:“一芥见春秋”——三言《小镇灯塔》
陈俐静,省评协、省作协会员,达州市文艺评论家协会副主席,开江县文联主席。作品散见于《四川日报》《现代艺术》等报刊,作品入选中国文联、省文联70年专项文集。 “一芥见春秋”,这是贺享雍新作《小镇灯塔》给人的直观感受。《小镇灯塔》以青年范戈返乡创办书店的“芥子之事”,展示中国乡土文化现状的“须弥之山”,将百年福镇的精神史折叠进一座书店的命运,以渺小个体折射洪流历史,以日常沙芥沉积文明基因,最终在“一芥”之中观照中国乡土文化的“春秋大义”。 一、文本:芥尘弥六合 《小镇灯塔》的文本结构以四梁八柱相互支撑,共同构建起一个完整且富有层次的艺术空间。 整体架构稳健简洁。小说以小镇为背景,没有打造乱花迷眼的繁复空间,而是以环环相扣的系统逻辑,围绕着书店命运的生发轨迹徐徐展开,草蛇灰线,伏脉千里地将“归来、求教、媛媛、风波、救星、情侣、老书痴、琅嬛福地、斯文在兹、后来”等篇章串珠成链,编链成网,书写出个体命运与集体记忆的经纬交织与时代嬗变。同时,“9章1尾声”架构的安排暗合了至大至极,回归本初根源的归一传统文化思想,体现了作者对中国乡土文化圆满的叩问与追寻。 章节设置颇具匠心。每一章都自成一幅独立的小品,有着自己的主题和情感脉络,但又与整体紧密相连。各章节之间相互呼应,如同乐章中的不同音符,共同奏响了“小镇灯塔”的交响曲。知来处,归来故知我是谁。例如,第一章《归来》看似写范戈的归来,实则落脚点却是以梦回方式大篇幅引出其文化基因与生理血缘上的曾祖父范文灿的同心同向同归来。尾声中,金珏女儿说:“画的是爸爸妈妈的书房!”追怀之途,延续之路,百年五代范氏对文化的传承荡漾开来。 情节推进拾级攀升。贺享雍通过事件的交织比对推动故事发展。如,齐教授“斯文在兹”的几个字,与省府要员为曾祖父印书铺写下的“人文蔚起、文风鼎盛”的题词。又如,组织小学生凑人数参加齐教授《华夏阅读学研究》演讲会和该书积压卖不出去的片段,霞霞美子三百块钱一张门票且一票难求、黑压压的人头像沙丁鱼一样把操场各个角落都挤得满满当当的演唱会的场景。这些异曲异果情节交织、对比、铺展、勾连、碰撞与攀升,用情节“表现”了这个社会,用“表现”批判了这个社会。 二、人物:芥影观众生 《小镇灯塔》刻画了政界、商界、文史界、教育界及市井百态人物,让读者置身小镇,冷眼热观基层浮世绘。如,“范戈还要说,书记急忙打断了他的话……说完不等范戈再说什么,便看着深圳宏盛电子有限公司的马总说,下面听听马总的意见……晚上聚餐的时候,……他被领导放到了最后敬酒,而且只是象征性地碰了一下杯。”简单的动作和神态,写活了“书记”的内心状态,犹如芒刺直扎小镇官场之弊。让人印象较深的还有爱慕虚荣、追求浮华、徒有其表、所托非人的小镇女青年媛媛;嗜赌害得丈夫失去工作、被拦要所欠赌资,书店赌桌上被丈夫飞刀砍屁股,最后归正的王明玉等等。 让人叫绝的是范文灿、黄正凯这两个对手戏角色的刻画。穷其一生学文崇文传文的范文灿在特殊时代护佑了少年黄正凯周全,不仅使其免去小偷污名,还邀其在自家饱读珍藏书籍数百个日子。难道是引狼入室?黄所谓的少不更事带出范门灾难:爱书如命、惜才如己的范文灿遭遇书堆燃火,救而不能,一汪老血喷出,书灭人亡,去也!人同此心,呜呼,痛哉!文中黄正凯的出场初看还以为是作者不注意细节,而将其描述成一个“满意地点着头走出来。那神情,像是某个文化稽查的领导对书店进行突击检查”,这种居高、审视、挑剔的姿态怎么可以是一个夺人精神、取人性命的原罪之人的做派?头七未完,着红衣的女儿及油腻女婿迅速将黄正凯视为一生心血的书籍当作无用之物卖给收破烂的送去了造纸厂。想必作者心里也是不喜欢黄正凯这个老书痴、伪君子的吧。历史可谓惊人的相似,嗟呼,快哉! 遗憾的是小说对C位男主范戈和准C位女主金珏的形象建构存在理想化倾向,完美人设和扁平气质显得有些失真和失趣。 三、叙事:芥语铸钢印 作者用真言、小言、土言记录琐碎的事情,这种看似平淡的叙事方式,并非简单的文字组装,而像缓缓流淌的溪流,又像呼吸均匀的大海,悄然涌动着贺氏智慧,让人阅读时顺流而下,随波起伏。 真实使用时任国家领导人姓名。第六章《情侣》:“金珏还想跟他谈谈李克强在政府工作报告中提及的开展全民阅读和建设学习型政府的事”。此句表明的是时任国务院总理在2019年所做的政府工作报告,暗含中共中央八项规定持续推进期间,在天高地远的边远小镇,如“招商接待晚宴后安排洗浴中心洗脚、蒸桑拿”“朝中有人好赚钱”“经济唱大戏,文化靠边站”等描写反映了上令下不行、阳奉阴违的现象仍然存在。实证带来信任,作者以巴人气魄在历史的肉身上摁下了细节的烙印。 精准嵌入真实地名。第二章《求教》:“巴中”“达州”,第五章《救星》“渠江”“巴河”“诺水”“州河”等实体地名的推出,看似不经意,实则是作者带着深沉地巴人情怀,在中国乡土文化群像中构建在地性文学地理标识,特意为巴山文学地域及文化故乡做文化扎根、史志留印。 简洁运用富有地域生活气息的语言。小镇居民们的言谈充满了方言土语,生动鲜活的词汇不仅为人物形象增添了真实感,更勾勒出小镇独特的文化氛围。比如,“扯故”“头头脑脑”“铲铲” 等方言表述,让读者能感受到小镇居民直率、豪爽的性格特点,也感知到作者没有大炫方言之效。 善于使用生动形象的语言。在描绘秋季的阳光时,“光线从书店的玻璃门和玻璃窗穿进来,犹如一支支被折断的箭镞,落到房间地面或书架上,显得有些无力。”通过对光线透过玻璃门窗等自然现象的细致刻画,营造出一种无奈无力的氛围,让读者如临其境,身入那秋。 一芥一须弥,一痕一春秋。重剑无锋、重语无饰。《小镇灯塔》延续着作者“乡村志”调性风格,跟“小”字杠得用劲儿、爱得用心。作者一路沉吟,负道抱器,以巴人力道,冷峻而又热烈地以文化事件为主题,用很小的开口打开乡土文化传承问题的胸腔,聚焦 “邮票大的地方、芝麻大的小事”,滚滚滔滔挟珠沙俱下,以“一芥”之轻承载“春秋”之重,在当代中国乡土叙事中留下宝贵的巴蜀印迹。虽文学价值不是其主要价值,但毋庸置疑,其认识价值、思想价值及历史价值值得受到现世与后世的珍视与致敬。 拂去时代的泡沫与浮渣,余意流向远方……
赞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