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龙云，中国作家协会会员，达州市文学艺术院首届特聘作家，达州市作家协会副主席。作品发表于《人民日报》《青年文学》《文学自由谈》《四川文学》《文学报》等，多篇获奖，入选教辅教材、中高考阅读模拟试题、年度作品精选。著有《寻找诗意生活》《大地芳菲》《少年行》等散文、小说多部。
一滴水里看世界
——读《安生》
常龙云
苏东坡说，“有生何处不安生”。这是苏东坡的通泰与豁达，常人难及。他还说，“此心安处是吾乡”。此心不安，焉会有“吾乡”。人是贪欲动物，总是在不停地求索中折腾，难得心安处。长篇小说《安生》，是凸凹最新现实主义力作，讲述商报编辑萧不系，平房换别墅，想要安生，却惹来不少纠葛、烦恼和郁闷，不得安生的经历。他的精神抑郁，不只是个人的毛病，而是芸芸众生的通病。在物质化的世界里，人们于难以安生之境寻求安生之处，在难以安生之处无奈安生。想要回归简单、朴素生活，却又眷恋繁华时尚，无法毅然转身。作者为社会时代把脉，解剖病例，即便开不出济世良方，也要指出病症所在。好作家都是救世的好医生，鲁迅弃医从文，笔作手术刀，便是例证。按社会阶层和经济条件划分，萧不系与富裕阶层相距遥远，甚至还没有踏进中产阶层的门槛。但每个浪漫文人心里，都装着一个有天有地有花园、处闹市而避喧嚣的别墅梦。加速度推进的城市化，为他提供了别样理想生活的可能。他不惜举债，也要购置别墅。作者写人的欲望，不带立场和观点，只陈述客观事实，让事实说话，评判交给读者。住进别墅，虚荣心得到满足，萧不系从此高枕无忧了吗？事实并非他想象的那样，安生只是一厢情愿。不仅老鼠照常光顾，扰人清梦，新的烦心事也不断发生。别墅风水、花园纠纷、邻里违规搭建、拆迁户砸玻璃泄愤等，想要安生却万难。这不是他个人的烦恼，而是纷繁世界现实生活的缩影。由此可见，作者从熙来攘往众生中，选择平凡文人萧不系作小说主人翁，加以浓墨重彩的描绘和塑造，是有深意的。正因为其人平凡，才具有代表特征和普遍意义。萧不系自己不搭建，也不希望邻居们搭建，想要遵守、护卫别墅小区秩序，却不敢公开表达自己的意见，“潜水”业主群当观望者，无奈又充当了告密者，为此良心不安，抑郁症加重。他错了么？似乎没有错，又似乎错了。在他身上，我们看到知识分子正统、善良和理想的一面，也见识了其虚荣、怯懦、明哲保身的一面。我们无法苛责，也难以苛责，谁都不是生活在真空中。这是人性的悲哀。作者在小说中揭露出来的别墅违规搭建过程中的人性，很值得玩味。居心叵测的阴谋者，表现得阳光高调，受到愚昧大众的尊重支持；而心地光明者，却躲藏在阴暗处惴惴不安。光怪陆离的现实，不是几勺正能量、心灵鸡汤，就能正本清源的。作者是文学多面手，创作涉及小说、散文、诗歌、评论等，按他自己的话说，吃得杂。在他的《安生》中，“吃得杂”的优势凸显，博采众文体之长，揉百味于一烩，将庸常生活的一地鸡毛，魔术般化作漫天飞雪舞蹈，悦目赏心。“萧不系要换房了”，这是《安生》开篇第一句话。一部24万字的长篇小说，起笔平淡，毫无“山雨欲来风满楼”的迹象，开口看似也很小，难以施展矛盾冲突、风暴激荡。然而，这却是作者匠心独运，让人想起卡尔维诺《分成两半的子爵》的开篇——“我们同土耳其人打了一场仗”，二者有异曲同工之妙。绘一地鸡毛，从一枚鸡毛绘起。选择司空见惯的平常事进入，写平常人，述平常事，于平常人事中，触摸社会肌理，剥开生活真实，抵近人性本质。所谓平常人的日常生活，不过是油盐酱醋茶、吃喝拉撒睡。离经叛道、稀奇古怪、偶遇巧合之事，只存在于小说、电影、戏剧等文学作品中。作者偏偏从寻常生活去，拾取入心、入情、入魂、入神的琐事，珍珠般连缀起来，化庸常为奇异斑斓。这是很考验写作者功力的，需要有一双慧眼，有敏感的悟性，有独特的见解，更需要不凡的艺术驾驭能力，才会妙笔生花结果。长篇小说结构很重要，作者也不走寻常路。《安生》全书分五章，每章自有主题，换房、搭建、风水、砸玻璃、花园纠纷，犹如建筑的五根立柱，各自围绕立柱展开营建，组合起来，就是一座宏伟建筑。这种结构的优势是，各章独立成篇，相对完整，可以拆解，给阅读提供选择方便。其弊端是章与章之间，衔接容易断气，一旦断气，就可能扭曲整体，味道也变了。同时，各章为捋顺、厘清人事关系、前因后果，叙事容易产生重复。作者非常清楚其中利弊，以萧不系的别墅生活贯穿全篇，一气呵成，气韵自然，既维护了整体的连贯性，又保持了单体的独立性，实在是难能可贵。一滴水微不足道，却能够折射太阳光辉，呈现多彩世界。《安生》以小见大，由小人物、小社区映射大社会、大时代。作者不拘其细、不厌其烦，非常耐心地将个人、家庭、居住小区、居民社区四个社会层面，匠心叠加、穿插、交织、融汇，全方位展示基层社会的多元结构、生活百态，向读者呈现出一幅丰富多彩的现实生活画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