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往事

每年春节回老家，路过集镇时，我会一次性将灯笼、对联、鞭炮、烟花采购齐全。龙年过年回老家，想起烟花禁令，我犹豫了：咱是读书人，要自觉。唉，不买也罢。

往年，烟花年年放，但记忆最深的还是孩子五岁那年的“烟花事件”。那年孩子看到我买的烟花，打着巴掌闹着要放。见孩子高兴，我索性再买两件。一路上，孩子不停地问我什么时候放？我告诉他，除夕晚上放。孩子看着我嘻嘻笑，感觉我答应得太爽快了，有些怀疑，看了我半天，伸出手要拉钩。

烟花放在大门后，孩子进进出出都要把烟花看上几眼。除夕这天，一早起来，孩子就开心地说：“爸爸，今天晚上放烟花喽。”看着孩子的笑脸，突然想起妈妈前一天晚上说的话，我不知如何回答。孩子见我没吱声，继续缠着我：“爸爸，说好了的，我放哟。”我依然不吱声。“爸爸，我们拉过钩的。”我仍旧不回答。孩子觉得我没反对，以为是我嫌她啰唆，不再缠我，蹦跳着去了屋外。

中午刚吃完饭，孩子就气喘吁吁地把烟花搬到院边，不时看着西边山头的太阳，一心盼望着太阳快快下山。趁孩子去其他地方玩，我将四件烟花搬进屋藏了起来。孩子回来，发现烟花不见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呼天抢地：“我要放烟花，我们拉过钩，你说话不算数，要被狼吃，嘤嘤嘤……”我乞讨般地蹲在孩子面前：“宝贝，今天晚上放烟花的特别多，咱们看人家的烟花，隔几天人家不放了，我们再放，我们还可以多观赏一次，好不好？”“不好，不好——”孩子的头摇得像拨浪鼓，脚乱踢乱蹬。我弓着腰，双手撑地：“宝贝，你不是最爱骑马马吗？来，爸爸让你骑个够。”“不骑，不骑，我要放烟花，放烟花。”我摸出一张百元钞：“宝贝，不哭就给你，你想买什么都行。”孩子一把夺过人民币，扔得远远的。

妻子前来劝阻。妈妈前来劝阻。爸爸前来劝阻……孩子声音都哭哑了。万般无奈，我用了个缓兵之计——今晚不放，明晚放，一定。孩子斜着眼睛看我，足足好几分钟，见我一本正经，哭声才降了分贝。见孩子停止了哭泣，我终于松了口气，可一想到第二天晚上的烟花还是不能放，到时孩子更难缠，不免后背发凉。

次日，孩子将烟花又搬到院边。妻子、我、爸爸和妈妈，一人坐在一件烟花上，生怕孩子出其不意将那个摸了无数遍的火焾给点燃了。和孩子“对峙”了近二个小时，太阳终于滚下了山坡，四周已经有人开始放鞭炮和礼花。一直在为到底放不放、在哪里放犯愁的我突然有了灵感：“走，宝贝，我们去放烟花。”我将烟花搬到车上，载着孩子，去五公里外、三十年前我读的村小。学校无围墙，上千平方的大坝子。将四件烟花串起来，守护着孩子点燃烟花，退到安全地带。只见流弹升起，伞降奇兵，蝴蝶翩飞，“嘶”的一声怪叫，巨鼠拖着长音……

孩子过足了瘾，尽兴回家，洗脚脱衣上床就寝。头刚触枕头，她又坐了起来，一双眼睛扑闪扑闪问：“爸爸，为啥昨天不能放？”我抚着孩子的头，长叹一声：“宝贝，过年高兴不？”“高兴！”“放烟花高兴不？”“高兴！”“学校里，老师批评你，你的同学在拍掌、在跳跃，你是不是更加难受呢？”孩子抓挠着脑袋，更加困惑。我索性直截了当：“隔壁的大婆婆前二天从医院回来，胃都切除了一多半，已经好多天没吃饭了……”半晌，孩子明白过来，一脸的惊扰，盯着我试探地问：“是不是，人家不高兴，我们也别太高兴啊？”我的眼忽地一热，一把搂过孩子，在额头狂亲。

那年除夕，我家没放烟花，看电视里的烟花。然后，我把上面的这件事细细地讲给孩子听，全家人哈哈大笑，肆意而开怀。孩子是故事的主人公，听着“烟花故事”，等同放了一次烟花。看着孩子的脸绽放如烟花，烟花也在大人脸上和心里同时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