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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州日报》|许洪文:女儿叫我“叔叔”

2025-11-13 15:11:04

女儿叫我“叔叔”

文/许洪文


四十载光阴,如白驹过隙,岁月在鬓角刻下霜痕,却始终抹不去火车站台上那一幕——两岁的女儿拽着妻子的衣角,哭着把我往外推,一声声“叔叔”像钝刀子一样,在我心上划了四十多年,至今想起仍会隐隐作痛。


 我曾是一名测绘兵,双脚丈量过祖国最辽阔的疆土,也把青春奉献在了最艰苦的远方。在我服役二十六年来,我部就有二十二位战友为了祖国的测绘事业献出了年轻的生命,永远留在了雪域高原,有七十八位战友带着伤残回到故乡。1982年,中央军委授予我部“丈量世界屋脊的英雄测绘大队”荣誉称号,这是用热血和生命换来的勋章,可这勋章背后,藏着我对家庭最深的亏欠。


 妻子是家乡小学的一名教师,我俩经人介绍相识,五年异地恋书信维系。1981年,她趁学校放农忙假独自来部队,三天后,我俩就在首长和部长战友的见证下举办了简朴的婚礼。没有婚纱,没有宴席,只有战友们的掌声,可她的笑容,比任何时候都动人。婚后第七天,她就拎着行李赶回老家上课,怕耽误学生们的课程。第二年女儿出生,生产前的妻子检查出患有严重的风湿性心脏病,她硬是撑着做了剖腹产手术,而当时我正在西藏执行战备测绘任务,别说陪产,连女儿的第一声啼哭都没能听见。产假期满,她又站回了讲台,带病一边批改作业,一边哄着襁褓中的女儿。夜里学生的作业本和女儿的尿布堆在一起,成了她最熟悉的风景。可每次写信,她总只字不提辛苦,只说“你在部队安心工作,家里有我”。


 女儿长到两岁,还没见过我这个“照片里的爸爸”。妻子想我时,就拿着我穿军装的照片教小女儿喊“爸爸”,教得多了,女儿竟把照片当成了念想。有两天女儿不吃饭不睡觉,抱着相框一遍遍喊“爸爸”,妻子吓坏了,怕孩子生病,更怕我在部队出意外,哭着找校长请假,带着女儿赶了两天一晚的车来部队。我半夜就从部队驱车去火车站等待,天寒地冻,眼睛盯着铁轨的方向,心跳得比火车轮还快。一声汽笛声从远而近,终于见到她背着行李,怀里抱着女儿走下来。我冲过去接过行李,伸手想抱女儿,可刚碰到她的衣角,女儿就哇地一声哭了起来,挣扎着扑回妻子怀里,任妻子怎么哄都不肯靠近我。“艳艳,这是爸爸呀,照片里的爸爸!”妻子急得眼圈发红,可女儿哭得更凶,指着我喊:“他不是爸爸,是叔叔!是叔叔!”


 那一瞬间,我握着妻子冻得发红的手,看着女儿哭红的眼睛,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原来“舍小家为大家”这六个字,背后是这么沉的愧疚,是女儿把爸爸当成陌生人的疼,是妻子独自撑起一个家的难。


 如今四十多年过去了,我早已从部队转业退休,女儿也成了一名人民教师,就在她妈妈当年任教的母校。周末一家人聚在一起,外孙会缠着我讲当年测绘兵的故事,我会指着墙上的勋章说:“外公当年去了很远的地方,是为了让更多像你一样的小朋友,能安稳地健康成长。”


 有人说“男人当兵后悔三天,不当兵后悔一辈子”,我从没后悔过穿上那身军装。那些在冰天雪地里跋涉的日子,那些和战友们并肩作战的时光,那些用青春守护祖国疆土的岁月,都是我一生的荣光。可我也永远记得火车站台那声“叔叔”,它提醒我,我欠妻子和女儿的,要用余生的陪伴去弥补。如今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饭,妻子会笑着说“当年你回来,艳艳还把你当坏人呢”;女儿也会打趣“爸爸当年穿军装的样子,我还以为是电影里的叔叔”。可我知道,那声“叔叔”里,藏着我们一家人最深的牵挂,也藏着一个军人最柔软的愧疚与骄傲。


 岁月会老,记忆会淡,可那声“叔叔”,还有背后的家国与亲情,会永远留在我心里,像雪域高原上的星光,照亮我往后的每一段时光。


本文刊载《达州日报》2025年10月31日第07版(欢迎阅读全文)


作者简介:许洪文:大竹县老年大学文学班学员,大竹科普作家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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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 小编
2025-11-13 15:11: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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