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介

张成芳，中国散文家学会会员，四川省作协会员，四川小小说学会会员，达州市文学艺术院首届特聘作家，渠县文联、渠县作协、渠县民俗文化协会副秘书长，《三汇文学》主编。作品散见于《中国作家》《龙门阵》《华西都市报》等报刊。出版长篇小说《川东一家人》，番茄小说网连载长篇小说《出冬花开》。

咸味人生

张成芳

严言推推眼镜，将样本放入检测仪。作为自贡驰宇盐品公司质检员，她的工作就是确保公司生产的每批食盐都符合国家标准。实验室空调嗡嗡作响，她擦擦额头汗水，继续专注于眼前数据。

这批盐雕氯化钠含量怎么这么低？严言皱起眉头，重新取样检测，结果依然。

她拿起电话：王主任，我是质检部严言。D区仓库那批盐雕经检测氯化钠含量偏低，建议暂缓发货。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小严啊，那批货是赵师傅特别监制的，应该没问题。是不是检测有误？

我反复检测了三遍。按照国家标准，食盐中氯化氯化钠含量不得低于95%，这批只有87%。

好吧，我让仓库暂扣，你去了解下情况。赵师傅是公司老前辈，注意方式方法。

赵师傅是驰宇公司退休老技师，祖上几代都是盐工。公司偶尔请他回来指导特殊产品制作。

下班后，严言去了老厂区的废弃工坊，赵师傅在那里工作，说那里清静。夕阳将老厂房影子拉得很长，斑驳墙面上红色“安全生产”标语已经褪色。

她循着隐约敲击声来到最里面一间工坊，虚掩的门缝透出昏黄灯光。轻轻推开门，眼前景象让她不由屏住了呼吸：一位白发老人正专注地在一块半成品盐雕上雕刻，手中刻刀灵活地在盐块上舞动，细碎盐粒随着他的动作簌簌落下。工坊里摆满了各式盐雕作品：憨态可掬的大熊猫，展翅欲飞的金凤凰，还有栩栩如生的故事人物。

最引人注目的是工坊中央一个大木桶，盛着浑浊液体，散发着特殊咸香。老人时不时用木勺舀起一勺，轻轻浇在正在雕刻的作品上。

站在门口不累吗？老人头也不抬地说道，声音沙哑却有力。

严言有些尴尬地走进工坊：赵师傅，我是质检部严言。

赵师傅抬起头，扣我作品的是你吧？

严言开门见山：为什么那批盐雕钠含量会低于标准？

赵师傅从一个小布袋中倒出一些灰白色晶体在掌心：尝尝。

严言迟疑地捻起几粒放入口中，顿时瞪大了眼睛——咸味在舌尖绽放，却不像普通食盐那样刺激，而是一种温和的、带着矿物香气的咸。这是……？

古法低钠盐。我祖上传下来的方子。用特殊工艺从盐卤中提取，保留咸味但减少钠离子。过去盐工们干活出汗多，吃普通盐容易水肿，就吃这种盐。

严言立刻意识到这种盐的价值：医学证明过量摄入钠会导致高血压，这种盐岂不是……

对健康更好。赵师傅接话。可惜人们都喜欢白花花的精盐，这种灰不溜秋的老盐没人要了。我偷偷加一些在盐雕里，是想引起更多人注意。

严言心情复杂。作为质检员，应该报告这种不符合标准行为；但作为一个关注健康的人，又为这种传统工艺即将失传感到惋惜。

赵师傅，公司有严格标准……

标准是死的，人是活的。赵师傅摆摆手。我活了大半辈子，见过太多人因为高盐太多把身体吃坏了。你父亲是不是也有高血压？

您怎么知道？

猜的。现在十个中老年八个血压高。你身上有医院消毒水的味道，最近常去吧？

确实，严言这几天天天去医院照顾父亲。上周父亲因为头晕去医院检查，血压高达180/110，医生严厉警告必须低盐饮食。我父亲……确实住院了。

赵师傅取下一个精致小盐雕——一只抱着竹子的熊猫。送给你父亲，提醒他少吃盐。

严言接过盐雕，触感细腻冰凉。赵师傅，这种低钠盐工艺，您有详细配比数据吗？

老人狡黠地眨眨眼：都在我脑子里。怎么，想学做盐？

也许可以帮忙申请非遗保护。严言认真地说，如果有科学检测证明这种低钠盐的健康价值，加上传统工艺背景……

赵师傅表情严肃起来：自贡盐工有句老话，“盐是百味之首，也是百病之源”。用对了是宝，用错了是毒……

当晚，严言辗转难眠。那些因为高血压引发并发症的病人面容不断在她脑海中闪现。

一周后，严言带着一份详尽报告敲响了总经理办公室的门。

半年后，四川省自贡驰宇盐品有限公司“古法低钠盐雕”产品正式亮相。包装上印着两个标志：公司商标和“非物质文化遗产”徽章。

“驰宇杯”全国小小说、闪小说征文三等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