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剧家》|石秀容:算账
作者简介 算 账 时 间:现代某个夏天。 地 点:城郊农家小院。 人 物:山 花——女,村民,拆迁户,56岁 大 柱——男,村民,拆迁户,58岁。 村支书——男,46岁。 道 具:一张方桌,三把椅子,一瓶白酒,几个盘子,两个杯子,两双筷子,一个围裙,一段喜庆的抒情音乐。 〔山花系着围裙上。 山 花 最近我是一篮茄子,一篮豇豆——两难。房舍旧居,情深难离。儿无女伴,母心难安。昨晚我想到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给我的“同伙”,(扇嘴)同盟,同盟,打个电话说说。 〔山花拨电话号码。 村支书 (十分疲惫,手摸肚皮)哎哟哟,我的肚子又在唱歌,因为它饿饿饿。入户动员搞拆迁,天天从早忙到晚,东家说了西家劝,哪里顾得吃午饭! (独白)饿一哈儿倒没啥,恼火的是个别村民扯横经,说气话,脸难看,门难进。我们村剩下两家钉子户,就是最难攻的堡垒。再难,想方设法我也要把它攻下来。(用手一指)钉子户山花家到了,我要好好给她算个账。(敲门,音响效果) 山 花 (微笑旁白)硬是个三脚猫,话一落脚,就来啦。(放下电话。开门,吃惊地)书记! 村支书 嫂子。(进门,闻到香味)嗬,嫂子炒的菜好香啊!(欲往里走) 〔山花挡在书记面前。 村支书 (笑着)怎么?还不欢迎? 山 花 (旁白)还算有自知之明。(转头,笑)欢迎,当然欢迎。(站着不让路) 村支书 那进屋再说。 山 花 (提醒地)哎哎哎,书记,这可是我家。 村支书 嫂子,我可是你家的常客。 山 花 那是过去,现在,(讥讽地)书记额,你的变化不是一点半点咯。 村支书 啊啊——我没啥变化。是我们的居住环境、生活质量在发生大变化了。比如这拆迁啊—— 山 花 停!(模仿书记的样子)这拆迁啊,改造一块儿,造福一方,发展一大片。(转头小声嘀咕)嘻嘻,我耳朵都听起茧子了。 村支书 嫂子,你没听过?要想环境变花园,就要房子画个圈,拆字写在圈中间,日子过得像神仙!不信,我给你算——个——账! 山 花 哪个要你算账?!你把我儿媳妇算得进屋吗?我焦都焦麻了,还快乐像神仙! 村支书 哦,接儿媳妇的事嘛,只要按照我算的做,小事一桩,小事一桩。无非就是想住个楼房,开个小车嘛!你只要拆迁,这些问题都不是问题。 山 花 俗话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老窝,而今我都到了这把年纪,打死不愿迁到别处。(外推)书记,你工作忙,莫在这里扯闲谈。 村支书 嫂子,我就是来谈工作的。 山 花 没啥好谈的。(关门)想拆我的房子,没门! 村支书 (对着门缝吼)嫂子,嫂子,你硬是油盐不进咯。 山 花 (对着门缝笑)我就是油盐不进的四季豆——哎哟,我的四季豆炒煳了。(匆匆下场) 村支书 唉,连门都不让进了。干脆,我先到村东头大柱家做工作,等会儿再过来。(下场) 大 柱 (提瓶酒上场,哼唱)鞋儿破,肚儿饿,光棍的日子真恼火。本想吃饭自己煮,又想挣钱要跑出租。山花表嫂可怜我,叫我去把酒儿喝,大柱我心里好快活!啥子?寡妇门前是非多!那是陈谷子烂芝麻,老黄历了。何况,现在而今眼目下,她寡居,我单身,又是你知我知的老熟人,转弯抹角喊亲叫戚。有个山门子歌是这样唱的,“老表老表莫乱跑,表嫂等你……”不唱了,不唱了,再唱就不好听了。 〔敲门声。 〔山花端一盘菜上场,放在桌上,急忙开门。 大 柱 (放下酒)这么着急叫我过来是想我了? 山 花 想你,想你个头。 〔大柱抱住山花,嘴欲往山花脸上凑。 山 花 (佯打)猪拱嘴。 大 柱 还整了下酒菜,还是你心疼我,晓得我肚子没油水。 山 花 (坐在椅子上)找你来商量大事! 大 柱 啥子大事嘛? 山 花 终身大事。 大 柱 (抓狂)这消息太突然了,我一点心理准备都没得。你怎么说我怎么办! 山 花 我想把这房子,装修一下。 大 柱 不是谈终身大事嘛?怎么又扯到装修上去了。 山 花 房子装修好了,终身大事就没得问题了。 大 柱 (欣喜若狂)爱情的马拉松终于要结束了。那要得嘛,我马上找人扯证。 山 花 扯啥子证哟? 大 柱 我马上找人装修。(顿悟)不对,不是她嫁给我,好像是我嫁给她。要不得,要不得。 山 花 (手舞足蹈)要得。房子装修得漂漂亮亮,给我儿子介绍女朋友的,就会牵线线、打堆堆,岂不是两全其美! 大 柱 (生气)美个屁。装修得再好,哪个愿意嫁给你儿子嘛! 山 花 我儿子不仅长得帅,还是本科生。 大 柱 现在研究生都多得很,哪个还看得起本科生嘛? 山 花 (含沙射影地)看不起就莫当剩女。 大 柱 以为我的女儿是白养大的,随便什么人都要嫁。 山 花 (奚落地)那你的女儿,不是嫁给当官的,就是要嫁给大老板了? 大 柱 哼,票子没得千把万,房子不买百八万,车子不买几十万的,休想娶我女儿进门。 山 花 谁说要娶你女儿了? 大 柱 六七十年代结婚嘛,也要“三转一响”。 山 花 啥子“三转一响”? 大 柱 自行车、手表、缝纫机和录音机。 山 花 这都啥年代了,还提那些老黄历 大 柱 现在结婚就更讲究了,要“三子” 山 花 这个我晓得,老子、儿子、孙子嘛! 大 柱 是票子、房子、车子。 山 花 房子是现成的。票子嘛,这些年我省吃俭用存有十来万,就差车子了。 大 柱 (余怒未消)哼,差得远,想结婚,结脑壳昏。 山 花 难怪现在的年轻人不耍朋友、不结婚,不仅生活与工作压力大,经常加班、熬夜,没有时间和精力,经济压力也大。 大 柱 你看我们村里,读过书的,没有读过书的,不耍朋友、不结婚的多得很! 山 花 (略显焦虑)我给儿子打电话说一声,就是找个条件差点的也得耍个朋友。 〔微信视频响起。 〔画外音,妈,告诉你个好消息,我打算买房结婚。顺便发张你儿媳妇的照片给你看看 山 花 (眉开眼笑)好好好,咱马上就买房结婚 (捂着手机,对大柱,得意地)我儿子不仅有女朋友了,还准备结婚了。这女孩长得不错! 大 柱 (头发往后一抹,自豪地)爹都帅,女儿当然漂亮! 山 花 (转头对大柱)和你半毛钱的关系都没得!咦怎么看着有些眼熟呢? 大 柱 从小看着长大的,当然眼熟。 〔画外音,妈,你都知道了。 山 花 (高兴地)知道,知道我儿子要结婚了 大 柱 (夺过手机)知道,知道你们相中了一套两居室的小户型,120万,打算按揭买房结婚…… 〔山花愣怔地看着。 大 柱 好好好,你先去忙。钱的事,不用操心,一家出60万。 〔山花夺回手机。 山 花 哎哎哎,我说可别太过分呀,凭啥说一家出60万,这钱你出呀? 大 柱 (理直气壮)出,我当然出。 山 花 告诉你,没人逼你呀,钱是你自愿出的,我可不会给你写借条的啊。 大 柱 我是为我女儿出钱。 山 花 停停停!我脑子有些乱,让我捋捋,我儿子结婚,你为你女儿出60万。你的意思是,我的儿媳妇是你的女儿。 大 柱 (尴尬地笑)两家合一家,亲上加亲嘛! 山 花 我砸锅卖铁最多筹齐20万。60万,只是买房子,还有车子、票子,那不是要我的老命。 〔山花摸着头差点晕倒。大柱一把抱住。 〔书记上场。 村支书 耶!你两个硬是亲热哟,应该办喜事,结婚了。 山 花 办喜事。我看要办丧事哟! 村支书 好好的说啥子不吉利的话哟! 山 花 找了个儿媳妇,光买房就要60万。 村支书 你要接儿媳妇了呀,好事嘛好事。是哪个的女儿呢? 山 花 就是他个死鬼的女儿。 村支书 一个研究生,一个本科生,门当户对,可以嘛! 山 花 可以啥子嘛?这婚事怕是要黄了。 村支书 啷哎也。 山 花 他的要求高,票子要千把万,还有车子,我们屋里都没得。 村支书 嫂子,楼上楼下接近300多平米,征补账目算出来,能够赔你三套新房子。一套你住,另外两套够你儿子买房子、结婚。实在不够,还可以按揭。 山 花 按揭? 大 柱 按揭利息高得很。不得行!两个小年轻,刚上班就背一屁股的账,压力大得很。 村支书 贷款轻松借话不假,利息滚雪球隐患藏;省吃俭用把贷款还,生活质量直线下滑;万一有个啥子意外,雪上加霜才更可怕! 山 花 (表情复杂)祖根祖业的地方,住了几辈人,一下子说拆迁就拆迁,硬是舍不得。 大 柱 门口就是河,对面就是山,绿水青山天天看,就连呼吸也畅快! 山 花 楼房一层又一层,层层叠叠就像个大蒸笼,耸起帅高。 村支书 嫂子,你一向是个明事理的人,不会因为固执影响孩子。 山 花 真的会,赔我三套房子? 村支书 拆迁协议里面写得明明明白白,赔偿标准1比1,肯定赔你3套房子。你就放一百个心。 山 花 拆了,我没地方住,啷个办呢? 村支书 租房子的钱都由政府出,直到你搬进新房子。 山 花 (下定决心)那就拆嘛! 村支书 “嫂子,这次拆迁可不是为了盖几栋楼这么简单!咱这老房子一拆,风洞子那个大工程就能动起来——等渠江上的船闸修好了,一来能防洪,往后再发大水,咱庄稼房子都淹不着;二来大货船能直接开到重庆、上海,村里种的柑橘、药材走水路卖全国,运费省一半!三来嘛……(神秘眨眼)等码头建成了,咱村就是黄金水道上的驿站,开农家乐、搞渔家民宿,外地人坐着游轮来旅游,咱们村也能跟着富起来!您算的是家里的小账,这桩能让子子孙孙吃上'水路饭’的大账,咱不得往长远里掂量掂量?” 大柱、山花 (异口同声)不愧是书记,你算得对,还是你会算账! 〔“哈哈哈!”三人相视而笑,喜气洋洋。 〔大柱围着山花笑嘻嘻地“山花,我们两个—— 〔山花害羞躲开“急啥子急?!” 〔落幕。 刊于《戏剧家》2025年第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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