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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届特聘作家】巴山作家彭明凯

2025-09-29 15:49:04


开栏语
巴渠文脉悠远,千年诗韵流芳;州河潮声激荡,同写时代篇章。达州市文学艺术院(巴山文学院)汇聚英才,选聘了38位首届特聘作家。他们植根生活、记录时代,以凌云笔力共筑文学高原。为深入贯彻落实习近平文化思想,呈现本届特聘作家的创作成绩和风采,特推出“首届特聘作家”专栏。让我们循着墨香文韵,见证达州文学薪火相传的蓬勃气象,聆听新时代文化强市建设的铿锵足音!

首届特聘作家38人)

于 蛟 邓建秋 石秀容 冯远臣 朱光明

朱映铮任小春 陈安辉 陈自川 杜 荣

何 武 李明春 李荣聪 李宗原 李方明

李佑伦 邱绪胜 宋 歌 肖雪莲 邹清平

张成芳 苟海泉 郑清辉 林佐成 罗学闰

胡有琪 唐 端 贾 飞 曹文润 常龙云

彭明凯 蒋 楠 蒋兴强 蒋 娓  雷 鑫

谭仕海 潘凤妍  戴连渠

本期推出特聘艺术家•巴山作家彭明凯

彭明凯笔名巴山,四川大竹人中国作协会员,中国报告文学学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达州市文学艺术院首届特聘作家大竹县作协主席。人民日报》《光明日报》《当代》《北京文学》《山东文学》《延河》《四川文学》报刊发表作品,部分入选大中学课外阅读文选。著有诗集《爱河泛舟》,散文随笔集《五味人生》《拷问世界》《竹海梦天堂》《迈向成功的路》,小说集《滴水看海》《悠悠情思悠悠恨》《你是我的影子》《你的秘密我知道》等。曾获文化部小戏小品大展一等奖孙犁文学奖、梁斌文学奖、巴渠文艺奖等奖项,系全国首届书香之家”和达州市首届文艺名师”。

近年优秀作品推介

寻梦“凤凰”(散文)

巴 山

喜爱沈从文作品的读者,大抵都知道凤凰。这座湘西小城不仅是沈从文的故乡,更是他魂归的故土。先生曾写道:“我情感流动而不凝固,一派清波给予我的影响实在不小。我幼小时较美丽的生活,大都不能和水分离……水对于我有极大关系。”凤凰的水土,浸润了他的文字,也滋养了他笔下那些鲜活的人物与故事。

我对凤凰的初印象,源于《边城》中烟雨迷蒙的画卷:“两岸泊舟无数,宿醉未醒的船夫从晨曦中的吊脚楼边匆匆跳到船头,妖冶泼辣的女子在楼头挽留相好的船夫……”这般神秘而多情的凤凰,自此成了我心中挥之不去的梦境。

彼年五月,借出差之机,我从广州辗转至怀化,再冒雨换乘大巴直奔凤凰。车行途中,雨丝如帘,我的心却早已扑向那座等待千年的古城。两小时后,一湾碧水倏然映入眼帘——沱江如绿绸蜿蜒,两岸青山叠翠,吊脚楼错落悬于江畔。无须多问,这便是凤凰了。

新西兰作家路易·艾黎曾赞其为“中国最美丽的小城”。此刻亲见,方知此言不虚。青山绿水间,飞檐翘角的古楼似从水墨画中浮出。我如孩童闯入宝库,一时竟手足无措,唯恐走马观花亵渎了这份美。于是暂歇于临江的“醉山水客栈”,待养足精神再细细品读这座城。

次日午后,雨霁初晴。沱江畔的凤凰城被群山环抱,如一幅徐徐展开的山水长卷。江面游船轻荡,苗家女子的捣衣声与山间钟鼓遥相呼应;虹桥横跨碧波,万寿宫、万名塔静立百年,檐角风铃轻摇,恍若低语旧时光。

踏着青石板街徐行,古韵扑面。商铺林立,银器铺的叮当声、染坊的蓝靛香、狗肉汤锅的浓香交织成市井烟火。登虹桥远眺,“凤凰八景”尽收眼底:南华山苍翠如屏,东岭迎晖染金,龙潭渔火明灭……北门外的跳岩桥上,苗家女子挑担而过,裙摆翩跹,与江水的涨落共舞。

夜幕降临时,凤凰愈发妩媚。吊脚楼缀满红灯笼,倒影碎成江中星河。游人渐散后,我独坐江边,听水声潺潺,竟迷了归路。深夜的凤凰褪去喧嚣,唯余三两依偎的身影与零落烛光。此时的心,仿佛被江水涤净,世俗的桎梏悄然消融。

翌日微雨,古城笼着薄雾,清冷如沈从文笔下的“边城”。巷陌幽深,脚步声叩响湿漉漉的石板,似在叩问岁月。青砖老宅的蛛网与马头墙的斑驳,皆是时光的注脚。

立于北门,沱江如碧萝带绕城而过。雨丝斜斜,几只木筏轻点竹篙,水波漾开宁静。吊脚楼沉默伫立,恍见昔年水手与妇人的爱恨纠缠——沈从文笔下,牛保与吊脚楼女子的对喊犹在耳畔:“我等你十天,你有良心,你就来……”这般炽烈与坚守,恰是凤凰的魂魄。

沿江行至听涛山,沈从文墓隐于野花丛中。先生曾言:“值得回忆的哀乐人事常是湿的。”凤凰的忧郁与悲悯,终在他的文字中凝成永恒的光辉。

雨中的沱江漂流,如入幻境。船主是位寡言的苗家汉子,任我们欢呼或静默,他只稳稳掌舵。翠绿水草在柔波中招摇,惊起几尾银鱼倏忽隐没。徐志摩的诗句蓦然涌上心头:“在康河的柔波里,我甘心做一条水草……”

忽而云破日出,江面碎金跃动,听涛山顶竟悬起一道彩虹。我痴望良久——或许因长眠于此的沈从文,这山水才格外灵秀……

出城入苗寨,阳光陡然明媚。导游小龙教唱苗歌、过“三卡”:对歌、饮酒、击鼓。苗家阿妹拦门嬉笑,米酒清甜如醪糟。寨中石巷蜿蜒,九旬苗王妃仍执针绣花,一针一线皆是古老传说。

雷公洞的匪事传闻令人唏嘘,情人谷的歌舞却将阴霾一扫而空。苗家阿哥阿妹的舞步与鼓声,是山野间最鲜活的生命力。

临别时,沱江畔写生的学子正描摹古城。青石板街油亮如镜,倒映千年岁月。恍惚间,似见翠翠与爷爷从《边城》中走来,脚步声轻轻。

归后涂诗以寄:美丽的沱江/ 容我沉醉的眼神 / 痴望成横卧的桥凤凰 / 在沈从文的小说里 / 是湘西的风情 / 把翠翠的思念延长 凤凰 / 是一壶岁月陈酿的老酒 / 把我寻梦的心 / 灌得痴迷、酣畅……

的确,湘西之行虽不过短短的三天,可对我,却是一次心灵的旅程,那份体验和那份感悟觉得不是一篇短文所能够容纳。青山碧水,廊桥河船,伊人垂柳,塔影河灯……那一切的一切,都让自己的疲惫和凡俗得到了释放。想起那一弯沱水绕城过,想起那沱水清拂下摇曳的水草,想起沈从文《边城》里翠翠和二老的故事,想起那“廊桥遗梦”般的虹桥……凤凰为你守候了一千年,不来凤凰,我定会后悔一万年!

大山情(短篇小说)

巴 山

大山的夜深沉而静穆。

正值夏天,夜空虽缀满了星斗,但伏牛山依然只能隐隐约约地看到一个黑黝黝的轮廓。远远看去,伏牛山仿佛一头疲惫的老牛静静地伏卧在沉沉的夜幕中,憨睡得没有一丝声息。

如果这时来到山脚,你会发现,偌大的伏牛山上,只有半山腰上还闪着一星昏黄的灯光,宛若这“伏牛”睁着的一只眼睛,在默默地注视着山外那繁华的世界。走近一看,那灯光一闪一闪地摇曳不定,似又在表明这里的主人烦乱的心绪。

没错,此刻,这儿的主人刘江的心里正如波涛翻滚,任他如何抑制也平静不下来。

是啊,今晚,刘江的心里又怎能平静呢?就要离开了,明天他就要离开了,就要告别这相处了十年的伏牛山了。十年,整整十年了啊。这煤油灯、这屋子、这教室、还有这伏牛山上的一草一木,这伏牛山民的浓情厚意,他都要告别了,可这一切又是多么令他留恋令他难舍啊。然而,最令他牵肠挂肚的还是那群浑身透着山野气息而又充满渴求欲望的山伢子。

看着那刚刚打好的行李包,刘江的眼前又情不自禁地浮现出那双双天真烂漫而充满饥渴的目光;他的耳旁又仿佛回荡着“刘老师,您好”那声声稚气而亲切的童音……

“啊,我能忍心抛下他们不管吗?”

刘江就要去解开那刚打好的行李。

“啊,不……”刚解开第一个结时,刘江的手猛地颤抖了一下。他突然停住了;那另一幅揪心的画面又印入了他的脑海——

一个枯瘦如柴的女人躺在床上咳啊、咳啊,咳一声吐出一口鲜红的血液,不一会儿,床边便是一大滩刺目的血红。每当此时,刘江都几乎要晕劂过去,似乎那血就是从他自己的嘴里一口一口呕出来的。然而此时,他不能晕,他得强撑着,他得保护着那个因突然过度咳血而晕劂过去的女人。

那女人可是与相伴了二十年的妻子啊;而妻子的痨病又完全是因为她经年累月过度的操劳造成的啊。

人们常说,痨病是宝贵病,需要吃得好,可他又给妻子吃了什么呢?妻子的病急需住院,可他哪有钱缴那昂贵的住院费啊。啊,钱,钱,钱,想到钱,刘江的心里更难过了。妻子没工作,全家人就靠他每月几百块的工资维持糊口,可这已有半年,连那每月几百块也早没见到影儿了。要不是妻子拼死拼活到处打临时工,他一家人只怕都得将嘴巴吊起来。

唉,妻子要不是去拼命干那些根本不是女人干的重活,又怎会累出这身病啊。一个有正式工作的大男人还要靠打临时工的妻子过活。

“我窝囊啊,我枉做了男人啊!”想到这里,刘江简直撕心裂肺地痛啊,他恨不得一头将自己撞死。

好在这时,他那懂事的儿子小嘉终于考上名牌大学,这给了他莫大的欣慰。他想,再熬几年,儿子大学毕业有了工作,家里生活就好了。他于是决定,要为儿子考上大学庆贺一翻。

那天,刘江正要兴冲冲地去把这个喜讯传递给他的亲朋好友,当刘江走到县城的十字街头,发现那里围着一大圈人,只听得一个可怜巴巴的声音从人群中传出来:“叔叔阿姨们,大哥大姐们,我今年考上了大学,但我家在农村,家里穷力量没钱供我上学,求你们伸出援助之手,可怜可怜吧,我刘嘉永远不会忘记你们的大恩大德。这是我的录取通知书,你们看吧……”

“啊,刘嘉——”刘江浑身一震,再细一听,不正是小嘉的声音吗?

刘江急急忙忙地挤进人群,啊,小嘉,他引以骄傲的儿子,怎么会是他呀?

刘江记不得自己当时是怎么把儿子拽回家的,不他不是不记不清,他是不愿去回忆那令他不堪回首的丢人场面。实际上他清楚地记得,当时,他一看到儿子那幅可怜相,二话没说,一把抓住儿子的手就急匆匆地钻出了人群,直往那背人的小胡同里走,一路上,他一直没有说一句话;然而从那发青的脸色可以看出,他的心里又翻腾得多么剧烈啊。

果然,一进家门,刘江就迫不及待地向儿子发泄开了:“你说,你为什么要去做那丢人现眼的事?你难道不知道在县城里,我有那么多的熟人吗?你说,你为什么——为什么呀?”

“爸——你——”看到父亲第一次对自己发这样大的火,小嘉委屈得涌出了眼泪,“你看这个吧!”

“啊,三千五百元,你那天怎么不给我看?”刘江接过一看,是一张盖有那名牌大学红印的入学通知书,此时的刘江禁不住呆了。

“爸,我知道,即使给你看了,你又哪能找这么多钱呢?眼看妈妈治病就没钱,我能向你要钱吗?为了全家人高兴,我那天只把录取通知书给你和妈妈看。”

“啊——”听了儿子的话,刘江早已是泪眼汪汪了。

“爸,这事你就别让妈妈知道了,妈知道了更会受不了,更会加重她的病。”顿了顿,小嘉又道:“爸爸,我知道我这样做会让你在熟人面前丢脸,所以我才说我是农村来的啊,爸,你就原谅儿子吧!”

“小嘉……”刘江再也忍不住,一把把儿子紧紧地搂住。儿子长到十七岁,他还是第一次这样对待他。刘江夺眶而出的泪水嘀嘀嗒嗒地落在儿子的脸上。

停了好一阵,儿子又对刘江说:“爸,我知道你离不开伏牛山那个学校,可那地方工资都发不起呀,妈妈病得那么重,又不能再去找临时工做了,你能不能跟黄叔叔说说,调回县城来,妈妈也要你照顾啊。”

“……”刘江没有回答儿子,然而,他的牙齿却死死地咬着嘴唇,一丝丝血从牙缝中渗了出来……

当天下午,刘江就去找了他的老同学黄县长,黄县长答应将他调到县城工商银行。可这事并没有让刘江高兴,也没让他怎么在意。

没过久,刘江就忘了这件事。暑假一结束,刘江又一如既住地扛着行李包进山了。

哪知,开学不到两个星期,那个早被遗忘的调令就来到了伏牛山。

当天上午,当老村主任从乡里将调函带回来交给他时,第一句话就是:“刘老师,我们伏牛山真是对不起啊。要不是今天听乡上上干部说,我还不知道您已有好几个月没领工资了。

然而,老村主任的另一句话,刘江却记得更牢:乡上接到你的调令,决定调一个老师来伏牛山,可做了几个老师的工作,一个也不愿来,因此,您走后,这里只有一个教师的伏牛山小学只好暂停一段时间的课。

“啊,这伏牛山小学从明天起就要关门了吗?”刘江凝视着那已解开一个结的帆布背包,他又仿佛回到了十年前。

那时,他第一次进这伏牛山就是找着这个大帆包,只是当时包面上还没缀上那么多的补钉。刘江还清楚地记得当时进山时那激动人心的场面。全体伏牛山的乡亲们象迎接首长贵宾一样接待他。

为他刘江的到来,现在的老村主任还专门召开了一个由全体伏牛山村民参加的欢迎大会。会上,老主任首先讲话:“我们伏牛山最缺的是文化,最需要的也是文化。我们之所以没有文化,就是没读到书,以前,我们伏牛山没有学校,没有老师。以前,我们伏牛山的娃子只有跑到一二十里路的山外去读书,那有多难啊。从今天起,我们伏牛山就会有自己的学校,自己的老师了。刘老师是城里人,他是志愿到我们伏牛山来的,从今以后,我们全村村民要象对待自己祖宗一样对待刘老师。我们村委会决定,把村现在最好的房子,也就是原村委的办公室和会议腾出来作刘老师的寝室和学校教室。”

当老村主任的话一说完,接下来会场便是一片热烈的呼声。

“欢迎刘老师来我们伏牛山!”

“欢迎刘老师来我们伏牛山!”

“……”

阵阵欢呼声久久回荡在伏牛山上。

那阵势,那场面,令刘江感动得热泪盈眶,那时,他深切地体会到,他的选择绝没有错。是的,当初当他志愿申请来到伏牛山时,有人困惑不解,也有人冷眼讥讽,有好友劝说:终会后悔的,不信走着瞧。

从进山的第一天起,他就暗暗发誓,他一定让城里那些不理解他的人好好瞧瞧,他并非凭一时的热情而来;他也要向那些好心的人们证明,他刘江决不会后悔。

十年来,伏牛山民用大山一样的淳朴感情,用牛一样的古道热肠待他,崇拜他。每家每户只要有了什么好吃的,就少不得请他去坐上席,那些东西虽然比不上城里那些高档宴席的价钱,可那份浓浓的情意,又有什么高贵的东西能比得上呢?

而刘江唯一能够回报的,便是教好那群山里娃子,让他们学到更多的知识,学到更多做人的道理,以便更好地建设好自己的家乡。

是啊,这就要离别了,刘江的心里又怎能平静了啊。

在这住了整整十年的屋子里,刘江想啊想啊,但终也理不出个头绪来。突然,他想到,这是他住在这屋子的最后一夜晚,他于是在那屋子里东摸一摸,西瞧一瞧,他在屋子里走过去又转过来……终于,他还要最后看一看伏牛山的夜,再去呼吸一下伏牛山所气息。

于是,刘江拉开了虚掩着的门。

啊,门外不知什么时候竟站了那么多的山民,他先前竟一点都未察觉。当他拉开门时,山民们一个个默默地注视着他,默默地,没有人说一句话。

老村主任在前头,看那后面,有大人,小队,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刘江看到的只是一对对渴望的眼睛,一双双留连的目光。望着他,望着他,久久地……

“刘老师,”还是老主任打破了沉默,“您就要走,村民们明天白天农忙不得空,大家就要求今晚来跟道别。”

接着,老村长从衣袋里摸出一叠钱来又对刘江道:“刘老师,我知道您娃子上大学需要这点钱,您就收下吧!”

谁知,还不等刘江搭话,后面的人群一拥而上。

“收下吧,刘老师!”这是男人的声音。

“山里人穷,没啥好送的,这几个果子就带回去给师母补补身子吧!”这是一个年轻媳妇的声音。

“刘老师,您家里的困难怎么不早说呢?我这几年成了专业户,挣了不少钱,要不是您到伏牛山来,我才能上学,学到了知识,我哪当得了专业户啦。这两千块钱,您就拿去给师母治病,或者给您孩子上学吧。”这是伏牛山村有名的养牛专业户,刘江来伏牛山教的第一批学生柱子。

“刘老师——”啊,那不是七十多岁的石头婆婆吗?只见她在小孙子石头的搀扶下,慢慢地来到刘江面前,把那手上握着的皱巴巴的手巾一层一层地牵开,里面露出一叠皱巴巴的纸币,她手拿着那些钱票,一抖一抖地向刘江递过去:“刘老师啊,这点钱是我老婆子存下来的,您就给您媳妇买点东西补补身子吧!”

看着那颤巍巍的身子,仿佛吹口气身就会倒下似的。刘江竟哇的一下哭了起来:“石大娘,您老……”刘江仿佛面对着自己慈祥的母亲,再也忍不住满腹的情感。可是,来不及等他表达……

“刘老师,听妈妈说您要走了,我,我没什么送给您,我下午专门到山沟里去抓了几条鲤鱼,您拿回去师母吃吧!”啊,山娃子,那个平时最调皮捣蛋的山娃子,怎么会是他?刘江没有来得及在石头婆婆面前哭述,此时,他情不自禁地把那个满身泥浆的山娃子搂在怀里,慈祥而爱怜地抚摸着山娃子的额头。

突然,他听到一个小女孩怯生生的声音:“刘老师,”刘江寻声一看,那不是班上那个最胆小、最害羞、最不爱说话的小秀英吗?在学校,很少听到她说一句话,难怪那声音听来是那般陌生。这时,只见小秀英脸胀得通红地走过来,递给刘江一个小包后,转身就躲在人群后面去了。

刘江慢慢地打开那小包,一张小小的卡片。卡片上写着一排稚气而清秀的蝇头小字:敬爱的刘老师,我们多希望您留下来啊,可听大人们说您家那么困难,师母病得那么重,我们心里又多难过啊。再见了,刘老师,祝您身体健康,也祝您全家幸福!

待刘江再要寻那个可怜的小秀英时,哪还有她的影子呢?

看到山民们还在往他的桌上堆各种各样的东西,还在把一张张浸有汗水味的钱票往那抽屉里放,面对着那大山一般的情感,刘江只好默默地领受,他没法拒绝,也不能拒绝。他知道,那些山民们没见过多少世面,不懂什么虚伪的世故,他们那善良爽直的情感却是不容拒绝和玷污的,拒绝就等于看不起他们,拒绝就等于对这伏牛山的亵渎。

这时,刘江唯一能做的就是站起身来,向着那纯朴的山民们深深地鞠躬,随即哽咽着说:“亲爱的乡亲们,我,我刘江愧对大家啊……”后面的话也再也说不下去了。

山民们的眼眶潮湿了。

这时,只觉得一阵山风吹来,伏牛山发出阵阵的松涛涛声。

啊,伏牛山感动了。

……

夜深了,伏牛山却醒着。

刘江的心里也翻腾得十分厉害。终于,刘江总算理出了一个头绪,他不禁深深地嘘了一口气,至此,刘江的心里才慢慢地平静下来。

第二天一早,刘江就毫不犹豫地打开了那个昨晚打好的行李包。

东边的日出又照到了伏牛山头。

……

又是一个十年后,又是一个夏夜。

伏牛山上灯火通明,崭新的三层教学楼在月光下熠熠生辉。教室里,电子白板正播放着名师课堂,二十多个孩子穿着统一的校服,专注地听讲。

刘江站在教室门口,望着这一切,眼眶湿润了。十年前那个艰难的抉择,如今看来是多么正确。他婉拒了县城的调令,留在了伏牛山。而命运,也给了他最好的回报。

“刘老师!”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柱子,当年的养牛专业户,如今已是村支书,正快步走来。“省教育厅刚来电话,说是要乡村振兴,首先就要振兴乡村教育,为此,他们下个月要给咱们学校配齐全套信息化教学设备。”

“太好了!”刘江激动地说。他想起这些年来的变化:国家实施乡村振兴后,伏牛山小学被纳入重点帮扶对象。新校舍拔地而起,教师队伍扩大到六人,还通了网络,孩子们能享受到和城里一样的优质教育。

“对了,您儿子小嘉下周要回来吧?”柱子问。

“是啊,他博士毕业了,说要回县里工作。”刘江脸上洋溢着自豪,“他说要像他爸一样,为家乡做贡献。”

月光下,崭新的塑胶操场上,几个住校的孩子在嬉戏。他们的笑声,和着山间的松涛,在伏牛山上久久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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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 小编
2025-09-29 15:49: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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